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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我的父亲
来源:市场信息报 作者:刘清龙 时间:2021-10-12 

刘清龙

在修河岸边,一个叫茨窝里的地方,这里茂林修竹,四季灵秀。春日里山花灿烂,秋天野果飘香,即便冬日,晨曦初照,云蒸霞蔚,别有一番景致。在这里,安眠着一位老人,他就是我的父亲。

远眺修河,河水滔滔;近听小溪,流水潺潺。修河见证了修水乃至江南曾经的惊天动地,小溪就显得安静多了,正如父亲,平凡又低调,虽然曾激起过浪花,大多都是默默流淌……


在艰难困苦中成长


父亲名叫刘为龙,原名刘文,1926年9月11日出生在江西省修水县第七区高坪乡(即现在的杭口乡坪下村螺蛳就),与母亲梁爱菊(曾名梁学菊)一起生养了我们兄妹4男2女。卒于2006年11月24日,享年81岁。

父亲出身于一个贫苦的农村家庭,他很小的时候,我奶奶就去世了,跟随我爷爷和大伯相依为命。后来,爷爷因生活所迫,丢下我父亲、大伯和这个贫困的家,到别人家做了上门女婿。

那时候,因为家里穷,大伯很小的时候就过继给了另外一户人家做了儿子,可是成家后,一直没有生育儿女。父亲只有8岁时,就开始帮人家放牛,为了有口饭吃。父亲没有念过一天书,成人后,就在有钱人家做长工。那时,他常常梦想将来有一天能够买块地,建个房,成个家,过上正常的生活。

不管风霜雨雪,父亲拼命干活,不断地努力,追逐着自己的梦想。可是好景不长,大约1946年春节期间,父亲就被地方甲长抓去当壮丁,从修水顺修河而下,来到九江浔阳(柴桑),坐轮船到达上海,又从上海坐海轮到达天津,稀里糊涂的成为了时任国民党将军的傅作义手下一兵,驻守在北平。


在部队熔炉中新生


1949年元月22日,傅作义在《关于和平解决北平问题的协议》上签字,北平守军按协议陆续撤出市区,接受改编。父亲所在的国民党92军21师改编为独立第53师。

1949年6月,独立第53师撤销,人员分别补入第199师(成立于1949年2月)、第200师,最后编入了解放军第20兵团。父亲被编入67军199师596团三营九连。

父亲是不幸的,被抓去当了兵;父亲又是幸运的,当了傅作义将军的兵,最后还成了光荣的解放军战士。

父亲参加过解放太原战役。太原战役从1948年10月开始到1949年4月24日结束,前后分两个阶段,历时6个月。1949年3月,第20兵团奉中央军委命令开赴太原前线;3月17日,中央军委任命徐向前为司令员兼政治委员,组成太原前线司令部;3月28日,彭德怀总司令参与指挥总攻太原的作战;4月20日,全线开始进攻,4月24日,战役结束。199师随即挥师北上解放大同,在强大的解放军的压力下,大同和平解放。在华北解放战争中,父亲获得了一枚华北解放纪念章。

随后,第20兵团受命驻守京津地区,199师到达塘沽、大沽、北塘一线布防。5月底,199师接到命令,代表全军陆军部队参加开国大典受阅。6月5日,在师长李水清和政委李布德率领下,从塘沽出发抵达北京北苑黄寺兵营开始受阅训练,全师进行刻苦训练,组成12个步兵方阵,参加1949年10月1日国庆大典,被誉为“开国大典红一师”。父亲有幸参与和见证了这一历史盛典。

1950年6月25日,朝鲜战争爆发。10月19日,中国人民志愿军跨过鸭绿江开赴朝鲜战场。1951年6月21日,父亲以及所在部队在62军代军长李湘、旷伏兆政治委员的带领下赴朝参战,在199师收转所担任通讯员,任班长。1951年6月至1953年7月,部队在金城地区担负作战和防御等任务;10月13日-22日,在第20兵团杨成武的指挥下,第67军坚守朝鲜中线金城地区,由代军长李湘率领全军抵抗联合国军发起的秋季攻势,进行防御战役和局部战术反击作战。

在粉碎秋季攻势的作战中,战况最为激烈的莫过于67军负责防御的金城地区,美第9军动用了韩2师、美7师、美24师和韩6师共5万余兵力,向金成前线自西向东27公里正面发起猛攻,并有200余辆坦克,14个榴弹炮营和100余架飞机进行火力支持,夺取了第67军199师和200师防守的几乎全部一线阵地。

鉴于如此严峻的形势,军长李湘不得不将第二梯队201师2个团拉上去加强一线防御,同时根据兵团命令第68军203师增援担任第二梯队。67军部队顽强抵抗,反复与敌军争夺,甚至集中劣势炮火与美军对射,同时边打补充,边打组织,实施机动防御,节节迟滞敌人,进行逐山逐水的苦斗恶搏,终于将联合国军阻在金城以南。

11天的金城以南地区防御作战,是67军从未遇到过的火力劣势下的防守战。由于同美军这样强大敌人作战的经验不足,阵地设防不够坚固,兵力配置不当,预备队过早出动,终至陷入消耗战,丢失大量阵地,部队受到很大伤亡。战役至11月12日,至此全军胜利的完成了阵地防御作战任务,粉碎了敌人秋季攻势第二阶段进攻,于是,美国人又一次被打回了谈判桌。随后,部队移至洗浦里淮阳地区休整,并担任第20兵团预备队。

1952年10月秋季,父亲所在部队又重新担任金城地区防御任务,参加1953年春反登陆作战和1953年夏反击战役(含金城作战)。1953年7月27日,板门店签订朝鲜停战协议,结束了长达3年零1个月的朝鲜战争。

朝鲜战争停战后,人民志愿军参加维护朝鲜停战协定斗争和帮助朝鲜人民重建家园的工作。1954年9月30月,部队撤离朝鲜回国,驻防山东青岛,隶属华东军区。

抗美援朝的胜利,是广大志愿军将士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军长李湘是第一个血洒疆场的高级将领。朝鲜战争打得非常惨烈和残酷。看到一个个、一批批战友倒下,父亲不畏牺牲,更加坚定履行好关乎战役成败的通讯职责。

当通讯员很辛苦,也非常重要。在战场一线送信,是把头颅系在腰带上,一不小心就会光荣牺牲;子弹不长眼,但敌人往往都是瞄准通信兵打。到一线送信需要非常机灵,遇到困难要自己想办法,先得保住生命,才能把信送到。敌人打炮时,就要快速躲到炮坑里,从一个炮坑跑到另一个炮坑,减少被击中的可能;为避开敌人的搜寻及正面交锋,通信员也经常蹲猫耳洞,猫耳洞很小很仄,仅可容身,有时一蹲就是几个小时。有一次,父亲的一名战友从猫耳洞刚一出去,就被敌人的炮弹打中,人都炸飞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父亲在参加伟大的抗美援朝战争中,不怕牺牲,完成了首长交给的各项任务,先后荣立了3次三等功。


在地方人武中延续通讯


1955年2月,父亲复员到地方。此时爷爷早已去世,大伯已过继给人家,父亲回到修水时孑然一身,无依无靠。当地政府分了房屋和田地给父亲,由于父亲当兵时间较长,不懂农活,又申请回到修水县兵役局(1954年将县和市辖区人民武装部改成兵役局,1958年又改称人民武装部)当通讯员,协助县委、县政府通信到各乡区。

那时到乡下送信,要背着长枪走路,山里还有小股土匪。父亲在人武部工作期间,得到同事们的关心和关爱,小孩出生时,大家都送来棉衣棉裤慰问。

巧的是,10多年未联系的同事王平凡同志分配到税务局工作,当了副局长,儿子和他是同事,上下级关系。王局长还特意到我们家看望了父亲,结下了两代人的友谊。


在平凡工作中创造业绩


1962年2月,中共中央作出精兵简政,父亲离开了人民武装部。当时,父亲可以自己选择工作单位。由于没有进过学堂门,不识字,又不会算账,不敢选择要文化的单位,一心想找个出不了错、干力气活的地方,最后选择了养路段,当一名养路工。

早在1952年3月,父亲在部队时就入党,是一名老党员。他将部队的优良作风带到了地方,为公路养护奉献了毕生精力。养路工作非常艰苦,他从来不怕苦,上下班时间没有准点,起早摸黑,有时中餐都送到工地上吃,对重活脏活抢着干。特别是当了养护队队长后,父亲总是身先士卒,吃苦在先,带领一帮人,风雨无阻,养路护路保畅通。单位有福利、加工资总是优先让给别人;有时自己的职工没有吃饭,还把家里人吃的偷偷让给工人们吃。有人问他,你怎么这么傻?吃了这么多苦,又要大公无私?父亲回答:想起在朝鲜战场上死去的战友,我是非常幸福的人!

那时候的公路叫马路,全是沙子路,汽车过后,扬起一阵阵灰尘,久久才能散去,让人睁不开眼睛。马路分路基和路面,路基是路面的基础,又分土层、垫层;路面又分垫层、基层两层,路两边还有排水沟,路肩等,路面上铺一层厚厚的沙子,这就是一条完好的沙子公路。

当年养护好公路,全靠肩挑背扛,使用锄头铁锹,最先进的工具就是板车,两个轮子架上一个木箱样的盒子,人力拖拉,运送沙石黄土等。最耗体力的是夏天,用一个竹扫把,一下一下地将散落在马路上的沙子扫成两条沙子带,像铁路的双轨,一直伸向远方,汽车就在沙子带上飞奔,工作时必须带上口罩,否则飞尘吸入肺部,易得职业病。这个活俗称“扫马路”。

选择了养路,就要不怕苦和累。父亲当上了队长,更是忘我地全身心投入。为了抢修一座公路桥梁,父亲连续加了好几个班。一天晚上加班回家,倒床便睡着了,竟忘记了将煤油灯捻熄。半夜时分,煤油灯点着了蚊帐,引起了一场不小火灾,家里唯一好的蚊帐和被子烧光了,更可怕的是老二的双脚烧伤,经过一些土办法治疗后,双脚留下了很大的疤痕,不长汗毛,成了“火烧脚”。

父亲在自己的老家杭口道班做养路工,当养路队队长,一干就是20多年。父亲白天带领大家工作,晚上组织学习,读报纸、读社论、学红旗杂志等;下雨天不出工干活,也要组织大家学习。作为一名道班队长,还经常要到县城开会。回来后,利用学习时间,传达会议精神,父亲虽然没有读过书,但脑子好用,凭记忆,传达会议精神,都能谈上一、二、三点,几乎不漏;开会发言、布置工作也能说得头头是道,那些做好,那些没有做好,哪段路不好,坏了,怎么修,人员搭配,都能做到心中有数,工人们都服他。

有一天晚上,开会学习时父亲非常严肃,传达紧急会议精神,林彪叛逃出国,摔死在蒙古温都尔汗。大家一声不吭,都在认真倾听,夜非常静,静得连人呼吸的声音都能听到。晚上开会学习是那个时代的一大特色,也是那个时代精神的需求。

岁月催人老。父亲年纪大了,退出第一线,调进修水县城,看护修水大桥。大桥两头有桥头堡,是修江河上的第一座大桥,一头牵着南山崖,一头连向街前街。最后在工会副主席在位置上退休。由于工作认真负责,几十年如一日,父亲获得先进工作者、学习标兵、劳动模范等各种奖项30余次。

父亲继承了部队的优良作风,爱兵如爱子,在当养路队队长20多年中,对自己的工人非常关心,非常爱护。

70年代,从农村招收来的工人,大部分都未成家,父亲就像家长一样为他们张罗,让他们陆续成家立业。然而,有两位工人让父亲犯难了。一位叫涂益柳,小时候被火烧伤,留有疤痕破了相,不好找对象,父亲四处托人联系,终于在髙塅为他找到一个合适的人成了家。另一位名叫胡学亮,从湖南逃荒到修水,在修水当了养路工人,也是因为残疾,很大年龄未成家,父亲替他到处打听寻访合适的对象,最后亲自带他到西港去相亲。这回,他们一见钟情。过了几天,大家凑些份子钱,晚上发点糖籽,瓜籽、花生等,一起热闹热闹,就算为他办了结婚仪式。后来,胡学亮还当了养路队队长。

在工人成长的道路上,父亲不断给予关心,给予帮助,对于工作出色的、诚实的、脑瓜灵活的工人,就不遗余力地推荐出去。余仕朋被推送到食品公司工作,后来当了经理;黄良炳被推选到修水公路段做文秘;梁秋生被送到修水公路段机修站当修理工。

在干部上山下乡、知识青年插队到农村时期,养路队搬来姓薛的一家四口,父亲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给了不少照顾,后来成为了朋友。薛家夫妇是从九江下放的,其爱人是个医生,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叫薛梅,小女儿叫薛霞,带山东口音。记得我们家老四生病发烧抽筋,他们帮忙扎人中进行了抢救。大约过了一年,他们离开了养路队搬到修水县城。

不久,养路队对面的刘家也来了8个青年男女,都在20岁左右,是从上海来的,在大城市长大都不适应农村生活,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自理。没有用的、吃的,他们就到处拿老佰姓的东西,给人印象很不好。有一次,他们到我们家菜地里也偷南瓜,被发现后,父亲没有责备他们,还让他们多拿些去吃,一来二往竟成了好朋友。之后,养路队陆陆续续接收了一些知识青年,因不胜其力,他们很快又离开了。

父亲是一个心直口快的人,人缘特别好,在我们老家,大大小小的人都认识他;父亲乐于助人,每到农忙时就发动工人们帮助附近村庄抢收粮食,用当时最先进的板车给农民运送东西,或借给他们用。村民也无偿给一些土地,工人们利用这些地种些红薯蔬菜等农产品,自给自足。

有一次,父亲在养路时发现当地保房源的一个老乡背着女儿,父亲问你们到哪里去?

“回家,小孩因长包化脓,感染发烧,没有钱治,回去搞土方子给她治疗。”这名老乡回答。

父亲听后,立即拿出身上仅有的两元钱给他换了几次药,小孩得救痊愈,家人多次来感谢救命之恩。

投桃报李。虽然父亲乐于助人不求回报,但收获了友谊,也得到了他人的帮助。在我们家非常艰难的时候,母亲身体多病,父亲养活一家8口人,十分不易,那些年缺少粮食,能喝上南瓜稀饭都算奢侈,等米下锅是常事。

有一次瓮中无粮了,小孩饿的嗷嗷直叫。大队(养路队所在地)张书记知道后,连夜挑着一担稻谷送给我们家,解决了燃眉之急。父亲总是念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文革时期,父亲受到冲击。那个时候,晚上经常开批斗会,说父亲是傅作义手下的兵,是国民党,是投降派,是特务。有一天晚上批斗,父亲被几名红卫兵拳打脚踢。正当他快要支持不住时,来了好几十人,把父亲从批斗现场抢出来,才躲过了一劫。原来,父亲正在被洪大树、涂益师等人疯狂批斗时,有个正直讲义的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偷偷跑到养路队对面的刘家通风报信。刘家庄的人及时出手,才避免了一场悲剧的发生。

冬去春来,溪水悠悠。转眼间,父亲离我们而去已15个年头了,但他的音容笑貌常常出现在我们的梦里,幻化在我们眼前。

父亲是个勤劳的人。在带领养路队工人们养护公路那段时期,母亲为养路工人们做饭,父亲念及母亲身体不好,主动承担做早餐的任务,每天4、5点钟就起床,用一个个碗为每个工人盛好米、蒸好饭、炒好菜,7点半开饭,8点钟又带领工人们出工干活。每到冬天还用烧饭剩下的炭火,为小孩子和工人们生好火炉,整个屋子热气腾腾,就像一家人一样,充满着无限的爱。

父亲是个不记前嫌的人。父亲曾经的同事,他的下属涂益师因得病奄奄一息时,提出要见父亲一面,派人到养路队送信;接信后,父亲并没有记恨涂益师在文革期间对他的所作所为,而是立马放下手中的活,快速赶往涂益师家,涂益师的爱人驾着渡船在河边等。

进了涂益师的家门,涂益师已经不能开口说话,父亲问他是否要关照他的小孩,他点了点头就离世了。当时顶替时,涂益师小孩个头矮,年龄也偏小,上级部门不同意,父亲就多次找领导。最后,父亲把他儿子涂佑堂收在自己的养路队,当自己的小孩来关心,不让他干重体力活。

父亲是一个快活的人。他年青时喜欢喝点小酒,经常在小卖店里打一两酒,炒一碟花生米或一个皮蛋下酒。有时晚上到对面刘家串串门,沾亲带故的,在一起喝喝酒,聊聊天,拉拉家常,有时还讲些当兵的故事,什么打太原、大同,什么朝鲜下喝隅里,什么帮助朝鲜恢复生产等,不时还插上几句普通话。喝完酒回家,路上兴冲冲时,还哼上几句小调“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保和平,为祖国,就是保家乡;中国好儿女齐心团结紧,抗美援朝打败美国野心狼……”

父亲是个念旧的人。我们老家过年都是大鱼大肉,不是蒸菜就煮菜,但父亲总喜欢搞一两个小炒,如芹菜炒肉片等,还经常生吃大蒜米。这些习惯都是早年当兵时养成的。每到过年,父亲还喜欢宰杀山羊,切几斤羊肉,加些生姜、当归一起煮汤喝,这汤叫生姜羊肉当归汤,冬天有滋补作用,这是北方人喜欢吃的,这些生活习惯都是父亲从北方带回来的,自然也传给了我们。

父亲的一生,是平凡的一生;父亲的一生,又是不平凡的一生,是不停奋斗的一生。他言传身教,用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教育着我们,鼓励着我们。常说:儿女不如我,我要钱做什么?儿女胜过我,我又要钱做什么?!

我们永远怀念父亲!

(值抗美援朝70周年,著此文来纪念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的父亲,以告慰他的在天之灵)